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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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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较冷僻的书籍的时候回去图书馆。她又遇到了陈海宁。

    “你好,好久不见。”这个干净俊朗的男子跟她打招呼。

    李初一多少有点吃惊。陈海宁流露的是确凿无疑的惊喜。因为她的脸,所以连陈海宁这样一望即知条件优异的男子也期待再遇见她吗?

    “你好。”李初一微笑。

    不要拒绝好运气。这是李初一的守则。

    诚然,她断了腿,离了婚,但是她仍然期待爱情,谁又能说她不会遇见足够优秀又真正爱惜她的男人呢?

    怀着坦然开阔的心态,李初一与陈海宁的交往很愉快。对方是一个有学识有教养的人,并且不掩饰对她的好感,“第一次见面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图书馆见到你,不过我相信你总会再来,果然。”

    李初一心里欢喜。真的,陈海宁就是她那杯茶,哪怕她只是端坐桌前跟他交谈而已,也让她心里无限欢喜。如果她更好,她一定会早早对他表白:“让我们成为恋人,可好?”

    可惜。李初一心里发紧。终于还是不顾心里微微的惆怅和畏惧,在一切端倪没来得及萌发前,找了一个机会在陈海宁面前走路,她笑着展示自己从前有意无意掩饰的义肢,“现代医学昌明,我常常觉得它跟真腿无异,可惜就是不能再跳舞。”

    陈海宁在那一刻毫无疑问很惊异,但他教养良好,很快面色如常,说道:“也并非没有可能,我有一个学生常常自夸他的右脚型号高端,助他马拉松奖项。”

    他在大学里教书,当然见多了身残志坚的故事。

    敬佩者有之,但都不是爱情。

    李初一心里惆怅,仍然微笑,“也许有机会我跟他还能就此交流经验。”

    过后陈海宁表现如常。但李初一心情低落,返家后许久无法恢复。

    真的,不管我们如何安慰自己:人生中挫折从来有之,痛了伤了痊愈了也就是了。可是有那个疤痕在那里,你假装不介意,别人替你介意。

    哪一个人,不爱光洁如新呢?

    不能因为别人不爱你,就骂人不够高尚。

    李初一几乎都要自卑了。结果几天后清晨醒来,家中窗明几净,家政阿姨早把早餐做好端上桌,她腹中饱暖,突然就平静了。

    爱情令人圆满昂扬,但是没有,也不致残缺。

    偏偏就在她想通的这一顿早餐后,她接到了陈海宁的电话。

    李初一当然吃惊。

    但陈海宁表达了足够的诚意,“原先我以为只是重名而已,毕竟我对舞蹈界并不熟悉。那天我意识到,你就是那一位汪绿萍。回家后我反复看你从前的演出,每看一回,就有新的震撼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从前爱你的美丽,现在我爱你的坚毅。”在李初一策划、由侦探方伟实施的那起事件中,这句话由一个莫须有的仰慕者写来,但又何尝不是李初一的渴望呢?

    话筒那端陈海宁问她:“我知道你现在单身,我也单身,亲朋也都鼓励我开展一段感情,你答应吗?”

    有诚意的人认真想发展感情,必然先为对方扫除障碍。

    我的父母已经知道我有好感的人是残障人士,他们表示并不介意。我的好友也并不对你人生前后落差表达莽撞的关注。所以,你不用担心被反对,被伤害。

    “可以吗?”对方在话筒那端再度追问。李初一失语了几秒,终于从惊喜中醒觉,“当然!”

    她并非无所畏惧,但也不会裹步不前。

    挂掉电话后,李初一心里的甜蜜还没有完全褪掉,就接到了家里阿姨的电话,被告知她妈妈舜涓生病了。

    李初一一怔。她是有几天没跟舜涓联系了,因为后者一直回避向她袒露自己的负面情绪,而她恰好最近心情又不好,不巧舜涓就在这期间生病了。

    “我妈她去看过医生了吗?医生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好像没有,”在汪家待了十几年的老阿姨的担忧几乎透过电话线传过来,“两天前太太说她不舒服要躺一躺,叫我不要打扰她,晚饭也不肯吃,然后这两天没出过房门,东西送进去也没怎么吃。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就回去。”

    李初一大概能猜得到发生了些什么,不外乎舜涓发现了真相,只是不知道她决定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措施。

    李初一回到汪家,出乎意料地,舜涓人坐在露台上喝下午茶,人看去略苍白消瘦,但并不憔悴颓唐。就跟李初一从前对她的印象相同,一直是一位矜持端贵的美妇人。

    “绿萍,过来坐。”舜涓向她招手。

    李初一坐到她身侧,“妈,阿姨说你没有好好吃饭,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?”

    “真是自作主张,她就不该给你打电话让你担心,”舜涓皱眉,轻描淡写道:“只是想一些事情入迷,现在想通了,没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唔。”李初一也不问她想通了是如何,如果她决定跟汪展鹏离婚,这时已经明说了。

    母女俩对坐了好一会,楼下传来喧闹,紫菱和费云帆来了。

    李初一皱眉,舜涓对她轻轻摇头,母女俩一致望向正端了一碟点心过来的阿姨。后者手抖了一下,嚅嚅道:“二姐说得对,她与大姐总是亲姐妹……”

    李初一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“阿兰,你自作主张很多次了。”舜涓声音淡淡。她固然也想两个女儿亲爱如初,但轮不到帮佣的阿姨唬弄她大女儿。

    阿兰忙不迭告罪。

    紫菱已经奔了上来,“妈,你生病了?——咦,看起来不像,”已经掉转头冲着绿萍喊,“姐,你总算肯来见我,你原谅我了对不对?”

    李初一连眼神都懒怠给她。跟在紫菱后面的费云帆见状,变了脸色。所幸他是个商人,风度仍能维持,“舜涓,你没有生病真是太好了。——绿萍,好久不见。”

    母女俩均没有应声。

    舜涓心思复杂,看着面前这位几十年老朋友、如今的女婿,想到他明知那一切伤害自己的隐瞒和背叛,却丝毫没有对自己尽过朋友的道义,更遑论作为半子的维护,还有他身边的小女儿,一直让自己失望。她顿时生出深深的疲惫,拍拍身边大女儿的手背,“如果有事,你先走吧。我也去躺一躺,放心吧,妈妈没事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,有事你给我打电话。”

    母女俩这样旁若无人,各自站起身就要走开,紫菱不可置信地大喊:“妈?!”

    “紫菱,我快要生病了。”舜涓疲惫地揉揉太阳穴,“你不要在这里吵。如果你想跟你姐姐好好说话,自己想办法。云帆,你也管一管她。就算是做母亲的,也不能一直纵容已经出嫁的女儿。”

    显然紫菱并不是有话听话的人,她露出了受伤的神色,费云帆则显见地愤慨起来。李初一为了避免他们吵到舜涓,李初一没跟着一起走。

    “绿萍,我想请求你心平气和,”舜涓彻底离开后,费云帆说道,“紫菱难道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吗?你这样惩罚她。”

    “姐……”紫菱泪水涟涟,“我好久没见到你,幸亏今天兰姨给我打电话说你会回家。”

    端着茶过来被猪队友插刀的阿姨:“……”

    李初一简直懒得发声,自顾自就要走开。

    接下来从二楼到汪宅大门这段路,上演的不过是老套的紫菱哭泣道歉,费云帆慷慨谴责的剧码。

    “我并不怪你,”李初一自己不开车,也没有请司机,出门总是预约的士,不巧现在的士未到,她只好对身旁哭泣及愤慨二人组开口,“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心想事成。”

    因为你于我是险恶的陌生人。因为你得陇望蜀,我知道你尽可随心所欲,但你终将付出代价。我届时将在一旁微笑。

    “祝你们一直恩爱。”李初一微笑着对费云帆说道。然后的士车来,她钻进去,车绝尘而去。

    ~~~~

    李初一并没有花多久,就知道舜涓做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她从沈随心当年兑现那张支票开始,把她查了个底掉。未婚生女,把婴儿抛给自己的姐姐抚养。继续游学,邂逅男人,发生了若干次“真挚的”爱情,接受对方的供养,最后都无疾而终。最后落魄返归故里,再有预谋地重逢早年的情人。

    汪展鹏心心念念的白月光,是要把与他的爱情当做信仰念念不忘的。可是沈随心身上发生的爱情太多了,他一回想她所说的“日夜不敢或忘”,就跟逢庙念烂的“阿弥陀佛”一样,再也不是纯粹的祷词了。

    当然,舜涓此举也有些冒险,毕竟雨珊确确实实是沈随心跟汪展鹏的女儿。但舜涓又何其了解汪展鹏?连自小抚养长大的绿萍,也不见得他有多深爱,何况一个不知存在、不知根底,又是欺骗了他的女人所生的女儿呢?了不起,不过是他死后,留一笔小小遗产给她而已。

    汪展鹏现在一定满心羞辱吧?“娜拉出走”追求爱情和自由,结果爱情是一场肮脏的欺骗,自由从来是一场镜中月。

    舜涓是求仁得仁。她早就不求汪展鹏的爱情,她也不稀罕,但是只要她一直是汪展鹏的妻子,就实现了她的胜利:对汪展鹏和沈随心的胜利,对背叛和侮辱的胜利。

    孰是孰非,孰轻孰重,每个人都不能替代别人去判断。李初一唯有叹息而已。

    她最近过得颇好。陈海宁表白之后,她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,第一时间就跟他去见了他父母,待真的确认那对老人有绝佳的风度和包容力后,她放下最后一点心防,跟陈海宁正正经经地谈起了恋爱。

    随着时间推移,就在他们俩的感情渐入佳境之际,紫菱和费云帆离婚了。

    李初一是直到报纸上登出来,才知道这件事的,而彼时网络上已经疯狂,“费氏老板娘偷情前姐夫”等狗血标题挂了好几天的头条,连楚濂与绿萍的前尘往事也被翻出来,“楚氏长公子与汪氏姐妹之三人行”被路人嚼了又嚼。

    李初一倒是能置身事外,只抱歉连累了陈海宁也被人扰,因为此时双方朋友圈基本知道两人在谈恋爱了。

    “真是对不住。所幸假期已经到了,或者你出去度假避一避。”两人暂时不便见面,李初一在电话里说道。

    “闲言碎语而已,扰不到我,”陈海宁完全不放心上,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,“我只知道你跟妹妹不亲近,却没听你说过有这样的前因。”

    李初一并不想多谈,她真的完全不放在心上,她毕竟是另外一个人,“遇见你这件好事足够抵上所有烂事。”

    陈海宁低低地笑。真奇怪,情人热恋,无数肉麻的话总说不尽。

    电话挂断之际,陈海宁对她说了一句:“我最爱你的坚毅。”

    心想事成了。李初一握着手机静静微笑。

    不想,舜涓又打电话来,说紫菱和费云帆已经领了离婚证,“为了她,我起码折寿十年。”

    “老话说,儿孙自有儿孙福。”

    “绿萍,你倒是想得开。”舜涓叹气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李初一知道舜涓是想要她去表现姐妹爱。做父母的总想所有子女相亲相爱。李初一不想对她直言她做不到,这话的效果跟她说她打算跟紫菱老死不相往来一样,说出来徒然让舜涓为难伤心而已。所以她亦不会劝她别管紫菱。反正人最爱都是自己,舜涓无论怎么操心紫菱,不妨碍她自己好好说就好。

    不过舆论讲得这么难听,在舜涓的口中,却是相信紫菱的说法的。紫菱当然不肯承认她与楚濂藕断丝连,只说两人旧友,拉手是为了免她摔倒在地,拥抱和颊吻是告别礼。她一贯哭得楚楚可怜,楚濂仍然口口声声他们没有错没有罪。

    但费云帆没有相信。且不说他为了压下舆论买下的更不堪的照片材料,单是媒体已经爆出的燎,就已经让他暴怒耻辱。当他不是事件的主角的时候,他维护紫菱说爱情没有错;当他成为被辜负的那一个,任何捕风捉影都成了紫菱对他的背叛。

    何况此次事件还重重打击了他的事业。紫菱本是他的公司新一季产品的代言人,如今她的社会评价急转直下,费氏股份也连连下跌。

    这两人离婚,中间发生的事情也足够拍一出连续剧。李初一当笑话一般笑吟吟地听,就跟着紫菱和楚濂再在一起,提供她更多乐趣了。

    不久后,楚沛给她打电话,“绿萍,雨珊带上她的相机环游世界去了。她……是你的妹妹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“你似乎不意外,”楚沛声音里有吃惊,随即又听他苦笑,“是了,你不关心这些。其实这倒看得出你们俩的关系了,她与你一样,对一切烂事毫不关心满不在乎,‘谁生的我、我是谁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’,她说完这话就跟我提分手,毫不留恋地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以追上她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我们离得太远了,我追不上了。”楚沛惆怅地说道,“楚濂被公司辞退,当不成建筑师了,爸爸让他到公司当总经理,因为本来长子就要继承家业,呵呵。”

    李初一安静地听他说,“从小到大都这样,楚濂理所当然地得到爸妈的重视和一切。我不是想跟他争,如果他能胜任,我把公司拱手让给他,可是我早看明白他不是那块料,很多人也指着楚氏的工养家,他搞砸了我们家不过三餐少吃点,可是几千工人就要喝西北风了。何况我牺牲了自己的理想打拼了近一年,呕心沥血。凭什么我要让?”

    是,她也了解楚濂为人,他争不过楚沛。

    李初一微笑。伤害过你的人都遭了报应,多好。

    过了一阵子,本城又有新的头条,风声渐渐过了,李初一又和陈海宁外出约会。他们坐在冬初的阳光里品尝美食,期间她又接到舜涓电话。

    “她总是衣食无忧,你不要操心太多。”李初一淡淡安慰她,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一个人最该祈祷血缘之人不缺吃不少穿。真的,这样省却无数烦恼。这是李初一两世的经验。至于其他,比如心情,比如名誉,她就管不到了。

    “这个味道好,你多吃点。”陈海宁不多问,只跟她谈吃。

    李初一惬意地笑。真的,她没有悲伤和忧愁的事情,生活在这一刻无限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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